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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 匹夫和腐医

  “父亲谨言啊,隔墙有耳!”

  “怕什么?老夫这辈子闯荡江湖。入邪教,娶妖女,练禁术,贩私盐,斗倭寇,杀鞑子,风风雨雨三十载怕过谁来?”

  “父亲英雄自是不怕。”曹时低低说:“家里百口,教中千人。安危全系父亲一人。”

  “你倒会劝!这次助锦衣卫围剿十八扁担,我巫楚帮二话不说,不惜元气大伤的鼎力相助难道不能算投名状吗?”

  曹时亲声道:“还是那句话,上柱国和戚帅,哪个没有汗马功劳?”

  曹幺眼望岸边飞逝的繁华,心中寒冷。忽然背心剧痛,接着胸口一紧,弓腰大咳。喘声大起,几盖湍流河水。

  “父亲您的病哎呀光顾着谈话,怎么又让你酗酒了呢?”曹时慌忙,一边掏出丝巾一边为父顺气。

  “嗯”曹幺神色痛苦,暗脸病红。一手摸背,一手捂嘴,嘴边的丝巾浸染红渍。

  曹时大惊:“父亲您”

  “想当年,青春意气,佳人在侧,虽面大江风波,何惧之有?时有风云际会,太岳擎天,幼龙恩宠。赏官服,赐曹姓,乘风破浪,轰轰烈烈。到如今,残年孤苦,倦躯病容。家如危卵,我为鱼肉。虽望大河风起,心死意尽矣!”

  过往画面扑面而来,举头望月,眼光迷离,喃喃道:“罢了!雷霆雨露皆是君恩。既是争不过,那只能束手认输了?

  上交盐引,退出江湖,巫楚帮就此解散。咱们一家回湖广老家,安安心心做个小民,可否?”

  “那也不妥!巫楚帮是父母一生心血,散之不忍。况且我帮仇家众多,若解体则无自保之力。”

  曹幺不耐,头一转,正与儿子目光一对。有些领悟:

  “时儿,自把帮权交你,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懈怠。这些天闻盐策有变你更是寝食难安。如何今日一身轻松,谈笑玩乐甚欢?怕不止父寿之故吧,莫非已有应对之策?”

  “还需父亲定夺。”曹时也不推让,侃侃道:“为今之计,想破此危局只能三法并行。第一法舍车保帅。父亲您急流勇退,金盆洗手退出江湖。

  第二法壮士断腕。巫楚帮不用解散,但要放弃盐引,退出盐行。把我们的盐场盐铺盐船等等,通通廉价卖给其他大商。收了我们的大便宜就有了我们的人情,以后总会用上。同时不惜代价,重金结交地方和朝堂有话语权的大臣,勋贵和太监。让他们为我们说话。

  第三法远遁避祸。两淮,江南甚至湖广老家都不能待。我巫楚帮当迅速轻装南下入粤”

  前两法曹幺并无反应,待听到第三法一愣。

  曹时眼光熠熠,神色热烈:“东南海域有四小寇屡屡作乱,若我巫楚帮助戚帅将其剿灭建立功勋,或可重得朝廷信任。简单说,就是把父亲您之前的路重走一遍。只不过这次,由儿子来走。

  若能三法并行,当还能东山再起。”

  曹幺望着儿子,年轻又像他的长子,浑身燃烧着青春的雄心烈焰。叹道:“有子如此,夫复何求。”

  “父亲您同意了?”

  “当然,为父老病意冷,本就有归隐去寻你娘之意。此次大宴,便是最佳平台唉,常言道江湖易入难出。为父这也算功成身退吧!”

  曹时不忍:“父亲!”

  “不说这个!时儿,你一向志大才疏,稳重有余智计不足。这个办法不是你想的吧?”

  “父亲明鉴!这个办法,是一个落魄童生跟我说的。”

  此时的集仙斋大门前。

  “先生贵姓?”

  “免贵姓张,名师范,字不碌。”

  “原来是张先生,此处是曹老帮主大宴之所”

  “我知道呀,张某就是来赴宴的!”

  “你赴宴”

  夏掌柜把眼前之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。

  近三十的年纪,架一副眼镜,小眼鼠须,躬身揣手,满是猥琐之相。一身灰色交领旧皂袍被泼了大片黑墨

  “先生既来赴宴,怎不知礼仪?这身行头”

  张师范红脸大喝:“无需你管,我乃少帮主曹时亲自请来赴宴!”

  “请出示您的请柬。”

  “少帮主没给我。”

  “张先生,十分抱歉。”夏掌柜笑脸冷了五分:

  “一者小店今日贵人众多,为了他们的安全,不能任由可疑之人混入。二者虽然夏某理解寻常庸人的攀附之心。但既然摆宴小店,那小店就得保证曹帮主的好心情不能被琐事扰乱。所以若无请柬,小店不能让你进!”

  张师范听他一个可疑一个庸人,立时大怒:“岂有此理!张某没空跟你较真,少帮主让我来见老帮主有大事相商,你让我进去!”

  “不碌,你说少帮主邀你赴宴不会是唬我的吧?”随行而来的同龄秀士表示深深怀疑。

  “包渐仁,我与少帮主一见如故,真的是他主动邀我前来赴会!”

  张师范吹胡子瞪眼:“岂有此理,你这掌柜好不晓事!”

  夏掌柜没了耐心,转向那位秀士。

  他和张师范站在一块简直是照妖镜。文士肤白唇丹,五官端正,留三缕细须。穿一身长衫干净雅致,更兼彬彬谦和,观之可亲。

  夏掌柜见之心喜:“包先生,来赴宴啊?”

  “是啊,曹帮主乃朝廷重要盐商,府尹王大人繁忙不能前来,特命在下代他贺寿。”

  包渐仁递上请柬。夏掌柜接了,笑脸相迎:“包先生可是盐茶知事,王府台的左右手,理应如此,快请进!”

  张师范欲入又被迎宾拦住,大叫:“包子诚,你进去了我怎么办?”

  包渐仁转头一翻白眼:“我有什么办法,果真要是少帮主邀请,你自然会进来的!”

  秦淮河上。

  “张师范,童生?”曹幺感慨:“有如此见识却只能误于科举,可惜!”

  “谁让我朝科举为历朝最难呢?”曹时心情既好,调侃道:“这位张童生性子有些乖张,不过却有独到见识。我请他也来参宴了,到时父亲您见见他吧!”

  “不了,你自己判定。为父从此退出江湖!”

  不多时已近集仙斋。花船靠岸,岸边早有一青袍文士背手等候。旁边,是穿戴整齐尴尬不安的姚宠。

  “有劳玄医久等!”曹时扶着曹幺恭敬行礼,见姚宠不像下人,问道:“这位是”

  文士便是在金陵大名鼎鼎的玄医蒋无理。他戴笠帽穿青袍配草鞋。脸色枣墨,眼冒寒光,浓眉厚髯,傲骨独立。闻言淡淡说:“新收的药工,带他来见见世面。”

  “在下姚宠,见过曹帮主和少帮主。”姚宠紧张得鼻梁和手心都是汗。

  曹时却知道玄医性格古怪从不收徒,历来当药工相当于正式弟子,忙回礼:“小兄弟好福气,能服侍金陵四医之一的玄医,前途无量啊!”

  “什么前途无量,狗屁不通!”

  蒋无理也不向两人细说,对着曹幺嗅嗅鼻子眯眼就问:“又饮酒了?我看你这老匹夫是不想活了!”

  曹幺冷冷道:“有你这玄医三天两头的监视,曹幺就是想死也死不了啊!”

  “听你这口气对老夫很不满啊!狗儿的,要不是欠你家婆娘的人情,你以为我乐意伺候你?要死还不容易,老匹夫你现在就自断经脉,蒋某人要是救你就是你养的!”

  蒋无理言辞粗鲁,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,听得曹幺脸色铁青。

  “唉,唉,蒋先生勿恼,今日是家父寿诞,老人家高兴多喝几杯也是情理之中吗?”曹时忙劝。

  曹幺忿忿:“荤腥不让碰滴酒不让沾,这他妈是人过的日子吗?”

  “那倒是,人生在世,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胜快哉!老匹夫你多喝些多吃些,嘿嘿狗儿的,过完生日过忌日。老夫也甩了个大包袱!”

  “蒋先生,我父大寿你说这些不吉利的不好吧!”曹时不满。

  “莫跟这老腐医计较!”曹幺看着他忽笑:“欠我妻人情便要给我治病?蒋无理啊蒋无理,如今怎么有理可讲了?”

  “无关讲不讲理,干咱这一行也要讲诚信。欠了你婆娘的人情便一定要还,要不然拿钱不办事,我玄医的牌子不就砸了?”

  “嘿!你这腔调怎么跟那财医一模一样?”

  “老夫还真觉得金如山那厮说得很有道理。老夫老了,又无徒弟在旁送终”

  看一眼姚宠,面无表情冷哼一声,接着噼里啪啦说:“这个也是个心野的,学不了几天也会飞的。老夫是该给自己赚点棺材钱了!说好了啊,今日过后,给你看病一次要收一金!我听说你这次寿宴好大的排场,除了这集仙斋竟然还有四家大酒楼同时摆宴!狗儿的不愧是盐行龙头,果真富得流油!”

  曹幺淡淡说:“可以,你给我看一次,我给你十金!”

  蒋无理冷哼一声,伸开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抓住曹幺右腕。皱皱眉,另一手轻轻摸向他背心。

  “老匹夫,你背心疽疾又严重了!”良久,蒋无理沉沉说。

  “老腐医,不必费心,生死有命啊!”曹幺一叹。

  “你要是真那么宽心那还好办了,这背心疽疾因你炼气失误,气血错乱所成。但让它致命病变,实是你心疾不通所致。”

  蒋无理皱眉:“你这厮名利双收,儿孙满堂,还有什么不知足的?天天甩着个脸郁闷装可怜,犯贱啊?”

  

第三十九章 匹夫和腐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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